就拿喝汤来讲吧,我们都是在盘子前面略微低下头去,横捏着匙子把汤舀起来,然后依旧横捏着匙子将它送到嘴边喝的,但是母亲却把左手指轻轻地放在餐桌边上,挺着身子,扬着头,连盘子也不看一看,横捏着匙子就一下子舀起汤来,然后像燕子那样——真想用这个字眼来形容——轻巧而又优美地将匙子尖端对着嘴,就这样把汤倒到嘴里去。她一面随意地左顾右盼,一面极其轻巧地操着匙子,匙子简直像小翅膀那样轻飘飘地动着,汤一滴也不会泼出来,同时一点也不会发出啜汤或者碰响盘子的声音。这种吃法可能不符合所谓的正式礼节,可是在我看来却非常可爱,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吃法。而且事实上,喝汤的时候舒适地挺着上半身,从匙子尖端把汤倒进嘴里,这比低着头从匙子边喝,味道要好得恐怕叫人难以相信。然而我正是直治所说的那种高级御乞丐,所以无法像母亲那样轻巧而又漫不经心地使用匙子,没有法子,只好死心,仍然在盘子前面弯下身子,按照所谓正式礼节那种乏味的方法喝汤。
不只是喝汤,母亲的用餐方式也不大合乎礼法。肉一端上来,她就立即用刀叉把它全切成小块块,然后丢开刀,改用右手拿叉子,一块一块地把肉叉起来,很高兴似地慢慢吃起来。至于吃带骨的鸡肉,当我们担心把盘子碰响,还在费尽心思从骨头上切下鸡肉的时候,母亲已经满不在乎地用手指捏着骨头拎起来,用嘴把肉和骨咬开,若无其事地吃起来了。那样粗鲁的吃法让母亲做起来,不但使人看上去感到可爱,甚至显得异常迷人,所以说名副其实的人到底与众不同。她不仅吃带骨的鸡肉时这样,进便餐时吃火腿和红肠之类也常常随手抓起来就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