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杏子有着一般日本人投降的耐性,鞠完了躬,还是满脸带笑地走了出去。刘伯同看了这样子,倒很担心。一方面怕金专员受杨小姐的气,一方面又怕杨小姐反受金专员的冷淡。这个恋爱的场面,虽然仅仅是他俩的事,可是万一他两人弄翻了,自己做的月下老人,整个失败,可能也就连累到自己的地位。于是就向杨小姐笑道:“露珠,你怎么着?有点不舒服吗?也许昨晚受了点凉了。”她还是撑了头靠着沙发椅子上半躺着,板着脸,一言不发。刘伯同走过来,弯下腰去,低低地向她说道:“你来干什么的,可别小孩子脾气,凡事要往远处去看。”她将撑头的手向他一挥,把他的衣服打得响了一下。刘伯同看她的气大了,心想,你尽管撒娇,一定要闹出个不好的事来,那我也只好由你去了,于是微微地一笑。
这时金子原在屋里用很沉着的声音叫道:“伯同,怎么不进来?”
刘伯同一听这话,心里更是一惊。想道:不对呀!怎么变了态度呢?于是赶快脱下大衣,掀着帘子走了进去。金子原架了腿,坐在写字椅子上,昂着头,口里衔了一支纸烟,连连地喷了两口,对刘伯同似理不理的样子。刘伯同站在桌子边,笑问道:“有什么事吗?”金子原道:“你在外面客厅里和谁见面?”刘伯同道:“是个姓屈的,是这屋子原来的老房东。”金子原道:“我们也不是房客,怎么会钻出房东来了?”刘伯同心想:不好呀,说出来的话,全是横的。这就弯了腰,向他微微地鞠了个躬,笑道:“我这话说错了。她丈夫是个汉奸,这屋子也是他当汉奸刮地皮刮来的。现在这屋子应当查封。不过契纸上是太太的名字。”金子原道:“太太的名字,那不是和汉奸一样吗?我明白,有了这一着退棋,他们想偷箱换底,在没有查封之前,悄悄地卖给中央来的人。这样,他们就可以白捞上一笔钱,是不是?”说着,他手夹了烟卷,微微地冷笑着,喷出一口烟来。当他喷烟的时候,他鼻子里又哼着一声。刘伯同觉得说什么话都碰钉子,这话简直不能再说下去了。于是呆呆地站在桌子边不说话,也不走开。